王耀文關在會所的地下室,由徐臨看守,這很折磨人,因為徐臨想從王耀文身上得知更多信息,卻不能直接審訊。他不能,那就我代勞。雖然我真的很不想看到這個男人,也想他立刻去見馬克思,然而,徐臨說,他們的人很早前盯上這只老狐貍,就是為了引出他的上家,至今,他們都不知道上家是誰。我和徐臨心領神會地交換眼神,另外一個馬仔給我開了門,我進去地下室,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黑暗,這地方是會所的酒窖,放著不少名貴的紅酒。穿過酒窖,最里面的房間就是王耀文此時的棲身之所。“等了你足足六天?!蓖跻淖谀疽紊厦妫@房間十多平米,除了一張床,也只有一張木椅。他看到我,并不驚訝,他說他一直在等我,好像知道我會來。“等我欣賞你這副模樣?”我故作冷靜,不想中了這只老狐貍的圈套。王耀文舔,舐干枯的嘴唇,瞇著他的小眼睛斜視我,不懷好意地笑了笑:“你是哪一路?”“不明白?!蔽掖_實不明白,但是他好像明白什么。王耀文挪了挪臀部,掉了個方向又斜視我:“想套我的話?”“我來看你,就是為了知道茉莉的那張照片,你把他藏在哪里?”我在找到的牛皮紙袋里面并沒有找到那張照片,我這幾天忙得忘記把照片藏起來了。“啐?!蓖跻牟灰詾槿?,“你要那張照片做什么?要挾茉莉?你要挾茉莉做什么,為你賣命?”“也就是說,你要挾茉莉,要她為你賣命?”王耀文拉下臉,陰冷地說:“臭丫頭,你到底是哪路人?白的黑的,說明白點。”“是你說得不夠明白,我憑什么要說得透徹?”我心平氣和的樣子正好映射出他的心浮氣躁,他沒有辦法冷靜,大概每天都在想辦法脫身,枚姨也是求了好幾個人,君姐的口頭禪就是把他交給莫少處置,這里的一切權力回歸到莫少的手中。要救他,是要看莫少的決定,不過我看莫少的意思,恐怕不想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,雖然這鍋粥不見得有多好。“我是沒機會活著走出去了,你想問什么,只管問。”王耀文揮了揮手,他看似投降,其實根本不會放棄掙扎。“昨天,會所起火了,有人燒了我住的那間房,好在我不在房間,否則結果可想而知。”我面露微笑地說,“有人按耐不住,想殺了我?!?/p>“誰敢呢?你現(xiàn)在不是有莫晉翀撐腰?”“因為我親眼看到K先生被人滅口?!蔽乙蛔忠痪涞卣f出,瞪著雙瞳,攬括對方臉部微妙的變化,我要根據(jù)這些變化猜想他心里的反應。王耀文同樣睜大雙眼,他看著我,帶了一點興奮,他站起來,身子前傾,似乎想要問什么,卻猶豫起來,想了幾秒鐘才開口:“你看到是誰了嗎?”他的疑問不是多此一舉,他的樣子不像是知道兇手的人。“都想他死,你認為是誰?”“姚振晟,梁浩權,甚至君姐,都有可能?!蓖跻暮敛槐苤M,摩擦雙掌,緊張地說,“不過,他們不會親自動手,他們會安排其他人,他們多的是替罪羊,這樣的事不必親自動手?!?/p>“你也是替罪羊嗎?”“是,我,你,都是?!蓖跻淖呓徊?,他近一步就好像到了我觸手可及的地方,這房間太小,我們的空間太少,一直彌漫著詭譎的氣息。“枚姨呢?”“她不是,她已經為自己鋪上后路?!?/p>“莫晉翀呢?”“哼,你很關心這個人?”
“鄭先生呢?”我總算可以把問題引到他身上,聽到我提起鄭先生,王耀文的臉色突然慌張,即逝的慌張很快就恢復鎮(zhèn)定,他齜牙咧嘴地獰笑:“他是找死的家伙。”“為什么要偷拍他?我在船上看到暗處偷拍的人,就是你?!蔽視簳r還不想讓王耀文知道我已經找到他的照片。“你怎么不說,我偷拍你?偷拍你們偷,情的樣子,真是一幅美景?!蓖跻牡膼盒恼媸菢O致。“僅僅只是偷拍癖?”我咬牙切齒地問。“有的時候照片可以留下太多東西,我這個人呢,從不相信任何人,我只相信眼睛能看到的事實,但是眼睛看得見,卻根本抓不住?!蓖跻孽獠?,自以為是地說,“照片可以留下一切美好的證據(jù)?!?/p>“所以你以此要挾茉莉和鄭先生?”我故意問。“誒,我可不敢要挾鄭曉江?!蓖跻墓簧香^,一本正經地說,“這男人,我勸你還是少惹為妙。”“王耀文,我看你要是死了,著實有些可惜?!蔽彝肆藘刹?,背靠著門后,手扶著門把,意味深長地說,“我會想辦法不讓你死,你信不信?”“信,我怎么會不信?你可是雪禾,三年前的那個雪禾也不見得有你這個本事?!蓖跻淖I諷地大笑。我關上房門,還能聽到他的笑聲,我突然間不想他去見馬克思了,這是暫時的,他活著,還有價值,警方不是還要通過他找到內鬼,通過他找到上線嗎?而我,想留著他也是為了找到鄭先生的身份,還有這些疑團的突破口,大概也能從他身上開始。談話結束后,我猛然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,我似乎忘記一個重點,于是我返回被燒的現(xiàn)場,我曾經的小房間。這時候,會所的曉芬接到一個電話,說莫少安排小車來接我,昨天的意外傳到莫晉翀的耳邊,他很擔憂我的安危,決定要帶我走。走之前,我得弄清楚一件事,我找不到琪琪了,準確地說,我中午吃飯的時候已經沒有見到她,她很少離開我的視線,除非我去見莫少。“雪禾,你找我?”琪琪氣喘呼呼地跑來,我站在凌亂的房間內,她在門口不愿進來。我一個人在火宅現(xiàn)場想了很久,之后拜托明珠幫忙尋找琪琪,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我其實根本不了解琪琪的行蹤。我轉了身,淡然地注視琪琪的緊張,半刻后,我指著自己右邊地板上一堆黑漆漆的東西,面無表情地問道:“這是什么?”琪琪咽下唾液,心虛地皺眉,驚恐地搖頭,避開我的目光,支吾地說:“不,不太記得了?!?/p>“《復活》這本書,是你逃離現(xiàn)場的時候一起帶出來的?”我的語氣真的有點冰涼,我自己聽了都不太舒服,可是我這個時候,心情好不到哪里去,我要幫助她一點一滴地回憶,這樣我才能夠明確自己的揣測。“好,好像是的吧?!辩麋鞔怪^,雙手緊握放在胸前。“你看著我,我要你看著我?!彼姆磻づ宋?,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琪琪身子一抖,她向后退了半步,下意識地抬起頭,總算迎上我的目光,我直直地盯著她,看出她的慌張。“我,我不知道發(fā)生什么……”她的聲音很小,恐怕是連自己都不相信這個解釋實在是站不住腳。“回來后,這本書一直放在你的行李箱里面,我還來不及打開你的行李箱?!蔽易叩接疫叄咧谄崞岬臍堅?,忿忿地斥喝,“整個房間,燃燒最嚴重的地方就是你的行李箱,為什么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行李箱會起火,所以你先把我的書拿出來,是不是這樣?”琪琪雙手捂著嘴,一個勁兒地搖頭,我忍不住沖上去,抓住她的手臂,搖晃她的身子,怒問:“照片在你行李箱放著,現(xiàn)在全都燒成煙灰,什么都沒有了。”我推開她,她蹲下來抽噎,一句話也不說,其實不說也好,因為我不想聽她解釋。我真是茫然了,腦子一片空白,我以為我可以相信的人,卻在這個時候燒了我找到的唯一一點點線索,她究竟是為什么要這么做,她是琪琪嗎?是我一開始就認識的小女孩嗎?還是我根本就認錯這個小女孩。我一廂情愿地了解,了解一個虛偽的軀殼,我認定的本來就是錯誤,她按照我的認定演下去,騙得很徹底。我走出房間準備離開,琪琪在我背后說話了:“雪禾,他們說會找枚姨給我治病?!?/p>“嗯?!蔽疫t疑地應了一聲,又邁開步子。“雪禾,對不起,我只是想好好活著?!辩麋鬟煲瓡r,我的心也有些顫抖。她沒錯,她真的沒錯,因為她跟我一樣,都想好好活著。午后的陰霾越發(fā)地嚴重,南方的冬天有些陰晴不定,忽冷忽熱真是讓人受不了。起風了,我加了一件曉芬給我的大衣,我又孑然一身,連衣服都燒成灰燼。我坐上小轎車,琪琪他們送到會所門口,有些人還是以不屑的眼神目送我離開,只有琪琪,兩行清淚淹沒在霧霾之中,卻被我看得清清楚楚,茉莉會毫不猶豫送她回城中村,我不想猜測她的命運,她不是沒有思想,只是她愿意以出賣而活下去,恰好觸犯我的底線。我討厭出賣,因為我淪落至此,就是被人出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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