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聽你說過,你們的世界沒有救世主?!?/p>雨勢越來越大,夜色越來越深,天氣越來越冷,救世主是趕不來了。我的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刀砍在悠悠的手指上,血濺四起,一直支撐著我的意志力瞬間就崩潰了。我聽不到悲呻掙命的慘嘶,聽不到撞擊靈魂的心跳,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奮力地爬起來,推開身邊的兩個人,沖到圓桌前,我的淚珠將歐陽英猙獰如魔鬼一般的佞笑無限放大。那些光頭的馬仔迅速奔過來,試圖捉住我,我知道我根本近不了歐陽英的身,于是我使出豁出去的力氣,將圓桌掀翻了,只有半秒鐘時間給我考慮后果,所以我等于來不及思考后果,圓桌上的火爐和翻滾的湯水全都朝著歐陽英倒去。“扒了她的衣服,老娘要廢了這婊子?!蔽一謴?fù)聽覺,卻聽到空中飄來的這句不寒而栗的命令。黎海不顧一切擋住光頭馬仔,我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的勇敢,他為什么就不能在保護小雪的時候使出這樣的勇敢?我相信,如果他就勇敢一次,小雪也不會答應(yīng)嫁給別人。琪琪抓住我往后逃,我們根本逃不掉,樓梯口的馬仔沖上樓,一人朝著琪琪的臉揮去一拳,另一人抬起腳踢向我,我順勢倒地。很快,拳頭和腳踢都落在我們身上,我嚶嚀一聲,頭微微動了動,張開了嘴,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越來越清晰。我看到不遠處,躺在血水之中的悠悠,她顫抖不止,為活命而掙扎僅剩的一口氣。能不能給條活路?這個念頭點燃我的絕望,我爬起來,嘗試回擊,然而他們抓住我的雙臂,有個男人毫不客氣地扯掉我的外套。“你們不能這么做……”黎海被打趴在地上,嘴里吐著血肉模糊的唾沫星子。“嗚嗚,救命啊,不要打了……”琪琪在我后方,奄奄一息地哀求哭泣。是我害了他們,雖淚流滿臉,眼眸流露出的倔強卻依然是神圣不可打倒。我凝視歐陽英,她被人扶起來,滾燙的水倒在她的身上,她的臉?biāo)坪跻彩芰藗?,她狠厲地瞪視我,不停地要求我身邊的男人扒光我的衣服?/p>刺骨寒風(fēng)抽干我的懼意,我沒有哀求一聲,我收斂了淚水,我不能破壞這一刻的悲壯,這是一場賭注,如果要說,我為這場賭注獻出的意義是什么,我想我也不知道,然而我不后悔,哪怕死,我也不后悔,我可以勇敢地告訴我的父母,告訴我的朋友,我沒有害怕,我沒有跌倒,我沒有墮落,我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尊嚴。這場賭注,玩大了,要么生,要么死。“呲——”最后一件貼身襯衣被撕掉,我只有穿著Bra,我等待死神光臨,男人們躍躍欲試,我會在之前咬舌自盡,這個決定就在之前那半秒鐘浮現(xiàn)了,此時此刻又鞏固了這個決定。撕我衣服的男人在我身后猶豫了片刻,歐陽英不悅地怒斥:“阿強,你等什么?”“歐陽姐?!边@個叫阿強的男人驟然變了臉色,立刻跑過去在歐陽英耳邊低語。不久,他們一同繞過我,在我身后指指點點。“歐陽英,要殺要刮,能不能痛快點?”我側(cè)目,看不到他們的表情,卻十分不想他們一直盯著我的后背,這樣的感覺很奇怪,也很沒尊嚴。歐陽英放下捂著臉的手,走到我跟前,像是泄了氣一樣,冷冷地問:“你是什么人?”“女人?!蔽野滓谎鬯?,不安好氣地啐道。“身后的刺青是怎么回事?”歐陽英的質(zhì)問帶著顫音,我猛然想起我的背后,那張刺著魔鬼的后背,差一點就要被我遺忘。“魔鬼?!蔽夜雌鹨荒ㄐ靶?,湊過去,狠狠地說,“我是魔鬼?!?/p>“放了她?!睔W陽英叱喝一聲,抓著我雙臂的兩人立刻松開手,其他人也停止對我的同伴拳打腳踢。我很詫異歐陽英的反應(yīng),我的狠厲還不足以震懾住她,然而她好像真的打算放了我。“歐陽英,你還想玩什么花樣?”我挺胸抬頭,不甘示弱地追問。歐陽英皮笑肉不笑地回道:“誤會,這完全就是一場誤會,陪你這個丫頭也只是玩玩而已,你還真就當(dāng)真了。”“你砍了人家的手指,你就只是玩玩?”我暴怒地咆哮,手指著那攤血水。歐陽英斜睨一眼悠悠的方向,又上前一步:“你最好抓緊時間,否則她就真沒得救了?!?/p>“你……”“我們走?!睔W陽英不給我痛罵她的機會,她和她的人撤得很快。我也沒有時間與這樣的惡魔糾纏,我連滾帶爬地撲向悠悠,在血水中將她抱起來,我看到這張面如死灰的女人臉,我難抑痛苦,淚如決堤一般泄出。“悠悠,我是雪禾,你醒醒,你看我一眼,看我一眼?!?/p>
“雪禾?!庇朴茢嗔耸种傅牡胤竭€在流血不止,她氣若游絲地看著我,艱難地呻吟,“我,我沒有偷,你,你相信我嗎?”“我信,我不信你,我怎么會來?”我抱著她冰冷的身軀,滿身都是血腥。“謝謝你……”“悠悠,你不要睡,不要啊?!蔽覐埻闹埽诓贿h處看到全身是傷的黎海,“阿海,快點,把悠悠送去鄺醫(yī)生的診所啊,快點……”那一晚,我成長了,我覺得我不是二十歲的少女,我是一個女人,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。我聽到悠悠的感謝,我就知道我是值得,我們都不會放棄彼此,更不會放棄自己,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。“砰砰砰,鄺醫(yī)生,開門救人啊?!辩麋髋拇蛑\所的大門,診所五樓是鄺醫(yī)生的住房。黎海背著悠悠,我隨便穿了外套跟上他們,拿其他衣服頂在悠悠頭上,免得被雨水浸濕她的傷口。“吱噫——”門開了,琪琪闖進去,我們也都毫不客氣地擠進診所。鄺醫(yī)生詫異地質(zhì)問:“你們怎么了?”琪琪摸索墻上的燈光開關(guān),說道:“悠悠,悠悠受傷嚴重?!?/p>“鄺醫(yī)生,悠悠被人砍了手指?!崩韬I晕㈡?zhèn)定一些,解釋道,“手指可能可以接回去,你試試看。”鄺醫(yī)生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,但是先招呼黎海將悠悠送到手術(shù)室。“阿海,我現(xiàn)在助手不在,你有些學(xué)醫(yī)的經(jīng)驗,你當(dāng)我助手?!编椺t(yī)生叫住了準(zhǔn)備出門的黎海,而這時,也容不得黎海推脫,他點了點頭,毫不猶豫地答應(yīng)。鄺醫(yī)生的診所只有一間簡單的手術(shù)室,平時這手術(shù)室大部分時間是用來毀滅生命(墮,胎),而今晚,它總算做了一件好事。手術(shù)室亮了燈,我的心稍稍平復(fù),我冷靜下來,尋找悄然無聲的琪琪。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蜷縮著環(huán)抱自己,默默地流淚。“沒事了?!蔽易哌^去,在她身邊蹲下來,握住她的手。琪琪抬起淚眼,咬著唇顫聲問我:“我現(xiàn)在可以不堅強嗎?”我噙著淚,點了點頭。突然間,琪琪撲上來擁住我,哽咽地說:“我好害怕,好怕好怕,我好怕悠悠會死,我怕他們會害死你,我知道,你如果被那些男人廢了,你一定會跟他們拼了命?!?/p>我流著淚,卻笑著說:“沒想到你這丫頭還挺了解我?!?/p>“雪禾。”琪琪看著我,認真地說,“謝謝你,真的,我替悠悠謝謝你?!?/p>“我沒做什么,結(jié)果還是令她失去一根手指?!蔽液拮约簺]用,但是我已經(jīng)竭盡全力地保護一條鮮活的生命。“不,你的信任對現(xiàn)在的悠悠有多重要,你知道嗎?”琪琪仿佛也是一夜長大,其實她在這里已經(jīng)很老成了,她經(jīng)歷的遠比我想象中還要多。我當(dāng)然知道,我當(dāng)然知道此時的信任可以關(guān)乎一個人的生命,一個人的靈魂,一個人存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。“不行?!崩韬_出手術(shù)指,我們站起來,他對著我們,心急如焚地說,“這里只能簡單地止血,不能接上她的手指。”“那怎么辦?”琪琪往前一步。“我們時間不多了,必須去大醫(yī)院?!?/p>“這不可能啊?!?/p>“為什么不可能?”我注視著黎海,我知道他的決定至關(guān)重要。“雪禾,不要這樣看著我,我已經(jīng)一錯再錯?!崩韬1荛_我的目光,我了解他的難處。鄺醫(yī)生從手術(shù)室走出來,脫掉口罩,面色冷峻地說:“我給枚姨打電話,我可以聯(lián)系醫(yī)院的朋友,確保此事不會聲張?!?/p>受害者是我們,可是我們卻不敢聲張,這就是這里的狗屁規(guī)矩。我咽不下這口氣,卻也不得不接受鄺醫(yī)生的安排,我很明白,我的一個決定牽扯的不光是悠悠的命,經(jīng)過這晚,我看到了很多無奈,看到他們在吃人的世界如何茍活。或許我想過逃走,想過離開,想過隱忍,然而,我想過,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像我們一樣被他們戕害,所以我?guī)椭炫R,不再是個人的事情,我一定要親手抓住他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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