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茉莉的房間，她坐在沙發(fā)上化妝，她把自己當(dāng)作調(diào)色板，臉上涂滿殷紅血色。

“咳咳咳?！避岳蛏瞬。早麋魈嫠o掉舞娘的工作，這兩天靠琪琪接濟生活，但是買藥的錢只能在鄺醫(yī)生的診所打欠條。

“你不用去上班，還畫什么？”我拉住茉莉的手腕，她面朝我時，嚇我一跳，她哭了，臉頰上的淚水模糊了妝容，她看起來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，她又一次發(fā)神經(jīng)地把自己的一張臉蛋毀掉了。

我拿來紙巾本想擦拭她的淚水，豈料茉莉毫不客氣地推開我，喘氣地怒斥：“你能不能不要管我？”

“我覺得你應(yīng)該聯(lián)系家人，然后離開這里?！蔽谊P(guān)心地勸道，“我知道你一直等待著，可是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的苦苦守候?！?/p>“你也知道了？”茉莉扔了口紅，情緒不穩(wěn)地咆哮，“你可憐我？看我受折磨，你就能滿足心里的虛榮，就能覺得過得比我好，好像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。”

我搖著頭，認(rèn)真地說：“我從來都沒有覺得留在這里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，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有虛榮之心，不管你信不信，總之看到你作踐自己，我實在是很難過，但是我覺得，我的難過對于你來說，無關(guān)重要，顯得有些多余，可我還是會難過，因為大家都是女人。”

茉莉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，捂著臉哭著大笑：“大家都是女人，都是男人的玩物而已，你別不信……”突然，茉莉轉(zhuǎn)身，指著我的方向，切齒地說，“男人嘛，都喜歡年輕的，漂亮的，如果你有利用價值，那就更好了，因為你在他心里還能擠出一點位置，這點位置根本不足以讓他愛上你，所以下場可想而知，注定要被拋棄，等著被拋棄。”

“為什么一定要委曲求全？”我反問，厲聲道，“為什么不給自己一條活路？”

“活路？”茉莉撿起地上的照片，一邊扔給我，一邊憤恨地罵道，“老娘我十八歲就跟了他，一直以來只愛他一個男人，我的全部啊，我全部的愛都給了他，哪怕為了他出賣我的姐妹，我也心甘情愿，可到頭來……”

我心里一沉，有些擔(dān)心上氣不接下氣的茉莉，她現(xiàn)在身體虛弱的很，不能太激動。

“到頭來，就是他斷了我的活路啊……”茉莉上前一步，倏然癱坐地上，我連忙撲上去，蹲下來安撫地說，“你先不要說話，你得試著冷靜下來?！?/p>茉莉急促地呼吸，胸口起伏波動越來越明顯，我忍不住同情，靠過去擁抱她的上半身，一邊拍著她的后背，一邊說道：“女孩有女孩的堅強，你這么做，只會讓他和那個女人更加瞧不起?！?/p>小辣椒送來一疊照片，是茉莉委托她偷拍了梁浩權(quán)，近來梁浩權(quán)包養(yǎng)一個小女孩，是小辣椒從老家?guī)淼呐ⅰ?/p>“雪禾，你相信報應(yīng)嗎？”茉莉在我懷里冷靜下來，我們沉默片刻，之后她又開口呢喃，“最近一段時間，我時?？吹椒块g里有個人影跟在我身后，我轉(zhuǎn)身，卻看不見他。”

我發(fā)覺茉莉的病越來越嚴(yán)重了，我撫摸她的臉，她的額頭發(fā)燙，全身微顫，極其不正常。

“雪禾，對不起?！避岳螂p眼無神地注視我，很顯然，她又把我當(dāng)作之前的雪禾。

“我扶你上床休息?！?/p>“不，你不要動，你安靜的樣子真的好像她?！避岳虻臏I珠懸掛在長長的睫毛上，她瞪大雙瞳，努力將我印在她的記憶里。

“我也聽說，她很安靜?！蔽倚⌒囊硪淼匮a充。

“如果不是因為想知道雪禾的事情，你大概也不會這么有耐心地關(guān)心我，其實我知道，你想了解什么。”茉莉詭異地冷笑，身子靠著茶幾，慵懶地說，“被人關(guān)心真的很幸福，不過自從雪禾去世之后，再也不會有人關(guān)心我了。”

“我承認(rèn)，我接近你，確實想了解雪禾的故事?！?/p>“大家都很羨慕她，羨慕她的美貌，羨慕她的才華，我也是，我羨慕她的一切，更羨慕她被男人義無反顧地愛著。”

當(dāng)時的她們，還是少女一般懷揣夢想，哪怕身陷風(fēng)月場所，依然掩不住青春下的騷動。茉莉說她自己，對梁浩權(quán)是一見鐘情，剛來到枚姨這里，不習(xí)慣夜夜笙歌，所以梁浩權(quán)每天晚上陪伴她身邊，生怕其他男人染指茉莉，之后他們的愛情變得順理成章，梁浩權(quán)包下茉莉的初/夜，為此，枚姨痛斥了梁浩權(quán)，為了懲罰，又將茉莉送給一個年老的香港老板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雪禾也找到第一個客人，是我沒有猜錯的姚振晟，聽茉莉陳述，雪禾年少無知，因為姚振晟的花言巧語而無法自拔地愛上他，姚振晟在會所與雪禾纏綿了一個月才離開，可之后的歲月，姚振晟一直沒有出現(xiàn)。

“雪禾愛上姚振晟？她怎么能愛上這個人渣。”我忿忿不平地啐道。

茉莉調(diào)整坐姿，繼續(xù)說：“半年后，梁浩權(quán)找上我，他知道我已經(jīng)愛他愛得死去活來，說什么都是言聽計從，而這次他來找我，就是為了雪禾。”

“那雪禾這段時間過得如何？”

“倒也還好，畢竟感情不是很深，但是我看得出，她還是有些期待，只可惜，她后面知道姚振晟有妻室，所以才絕望了?！?/p>“你說梁浩權(quán)找你，是因為雪禾？”

“梁浩權(quán)出資供雪禾讀夜校，學(xué)舞蹈。”茉莉凝重地說，“我也是那個時候?qū)W會跳舞?！?/p>我聽小雪提起過，當(dāng)年的雪禾是她們的榜樣，不但好學(xué)還很高傲。原來出資讓雪禾讀書的不是枚姨，而是梁浩權(quán)。

他為什么這么做？

“他們要雪禾勾引一個男人。”茉莉及時回答我的疑慮，平靜地說，“這個男人你沒有機會見到，卻聽說過?！?/p>“莫晉輝?！蔽颐摽诙?，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名字。

梁浩權(quán)的目的簡單明了，就是要雪禾勾引莫晉輝。茉莉說，這個計策是姚振晟做的幕后推手，因為姚振晟想謀朝篡位。莫氏集團由莫晉輝掌控，當(dāng)時的姚振晟什么都不是，即便暗中操縱也很快被莫晉輝察覺，深知一山不能容二虎的姚振晟，決定先下手為強，而莫晉輝身手非凡，加上身邊保鏢眾多，要想近身除之而后快，恐怕難上加難。

能想到的辦法，只有這個又笨又不靠譜的美人計。

“終究還是天算不如人算?！避岳蚺乐仙嘲l(fā)，倒杯水，喝了之后繼而又道，“小姑娘雪禾根本不是久經(jīng)沙場的老鴇，她本來以為幫助姚振晟就能有個名分，可后面，怕是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愛上這個莫晉輝?！?/p>我深吸一口氣，抿了抿嘴：“感情這種事情，根本就無法掌控?！?/p>“是啊，同時愛上兩個男人，換作是我，也一定糾結(jié)死了。”茉莉哭笑不得地說，“關(guān)鍵是，她還檢查出懷了身孕，孩子是莫晉輝的?！?/p>“孩子不能要才是最痛苦?！蔽蚁肫饡旧厦鏄?biāo)記的那句話，說出來后，茉莉猛然點頭，附和道：“對對對，雪禾就是這么說的，你跟她說的話一模一樣?！?/p>“有人要殺她?！蔽壹鼻械刈穯?，“是莫晉輝還是姚振晟？”

茉莉握住我的手，身子顫抖起來，她緊張地看著我，輕聲說道：“是我害死她的，是我，把墮胎藥溶進水杯里面端給她，是我鬼死神差地這么做，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自殺的?！?/p>“她自殺了？”我難以置信地瞪視茉莉，她悔恨地點了點頭，她告訴我，姚振晟吩咐她除掉雪禾肚子里的孩子，為了換取自己的幸福，茉莉出賣了朋友，不得不狠下心來對付雪禾的肚子。

姚振晟異想天開，以為雪禾會手刃莫晉輝，可結(jié)果賠了夫人又折兵，竟然讓雪禾懷了身孕，妒忌之下，姚振晟找過雪禾，威脅雪禾拿掉孩子，可雪禾毅然決然地打算生下莫晉輝的孩子，想到自己不但沒有除掉莫晉輝，還在不久的將來又多個對手，于是姚振晟開了殺戒。

最讓姚振晟意想不到的是，莫晉輝真心愛上雪禾，得知雪禾的死訊，他駕車趕去，就在高速路的拐彎處一個不留神出了車禍。

“這么說，莫大少爺還是死于車禍意外?！?/p>“事情哪有那么簡單？”茉莉陰冷一笑，“你去過山莊，一定見過莫靜然?！?/p>“她是姚振晟的妻子。”

“車子做了手腳，所以容易出車禍。莫晉輝是個謹(jǐn)慎的人，因為雪禾的死讓他降低了警惕，所以他就死了，就這樣，兩條生命很簡單地結(jié)束了?！闭f到死，茉莉顯得異常淡漠，她沒有剛才悔恨的眼淚，越說越輕松。

我討厭茉莉輕描淡寫地態(tài)度，負(fù)氣地責(zé)怪：“他們的死，都是你們造成?！?/p>“恨我嗎？那你可以摔門而出，不再管我。”

我站起來準(zhǔn)備轉(zhuǎn)身，茉莉撲上來抓住我的手臂，哭喪地說：“不要走，雪禾，現(xiàn)在只有你陪伴我了，只有你愿意留在我身邊，雪禾，留下來陪我一晚，就一個晚上，犯毒癮的時候真的好難受，沒有人陪著更痛苦的。”

我低頭，睇住她的落寞，她說的一個人，就像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，窩在垃圾一樣的房間里，只能靠姐妹接濟，靠別人的同情茍延殘喘，我可憐這個女人，又痛恨她的無知，我心一軟，答應(yīng)她的請求，回到她的身邊。